听说了我的假期安排，朋友竟如此回复。巧合的是，此前几天不止一位朋友回复我的第一句话，也都是这样的。
有些调侃的意味，却也很“真实”。新闻报道中，蒙面黑衣人涌上街头、占领道路、设置路障，更有甚者打砸店铺、攻击警察、围攻行人……太平山下，近几个月来却并不太平，令人唏嘘。
也正因如此，不管是机票还是酒店价格，都出现了“大跳水”，相比前年国庆假期我赴港旅游时便宜了近三分之二。单看价格，值得一去。
真的危险吗？通过多位在港工作、学习的朋友，我了解到，游行和骚乱的时间、地点相对固定，其他大部分区域还是比较安全的，警方和新闻也会及时作出提示。如此看来，似乎只要小心谨慎一些，便无大碍。
嘴上和家人说着“别担心”，随着出行日期的一天天临近，内心却变得越发忐忑起来。原本计划同行的朋友在最后一刻退掉了机票，理由令人信服：如果在餐馆吃饭都不安心，还要受当地市民冷眼相待，为什么要去“找不自在”？
临行收拾行李，才发现没有衣服可穿。不是衣服太少，而是不知道穿什么颜色的衣服，才可以保护自己：黑色、白色、蓝色、红色……搜索微博和新闻，这些我平时常穿的颜色，在此时的香港似乎都有特殊的象征意义。
坐上飞向南方的航班，翻开当天的香港报纸，内页是香港的乱象：“枪弹暴火恐袭，香港遍体鳞伤”——同样题材的报道，在另外一些香港报纸上位于头版。
“商店全面停业，交通全面瘫痪……还有汽油弹、腐蚀液体……”邻座的乘客似乎也要赴港旅游，正拿着报纸和家人商量着：“要不，铜锣湾还是别去了吧。”
而我，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梳理同事、朋友以及微博网友们给出的一条条建议：“多看新闻”“不要拍照”“不要围观”“不要晚上出门”……
“每天晚上报个平安。”落地后，手机弹出一条消息，爸妈在微信上叮嘱道。
至少在旅途的前两天，我所见到的香港，如我所料并没有太多的骚乱。在游览时我很自觉地避开了铜锣湾、荃湾这些晚间有黑衣人出没的地点，逛街、购物、看电影、徒步、景点“打卡”，这些计划中的行程都进行得十分顺利。两年前的国庆假期我也在香港。那年10月1日晚，尖沙咀的海港城门前人山人海、摩肩接踵，大家都在等候观看维多利亚港上空的绚丽烟花。提前一小时到达的我已经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观景位置，最终只能隔着三排游客，透过商场玻璃窗看完整个烟花表演。
那时，商场里也人满为患，试衣间要排队、结账要排队、吃饭要排队，大家的购物兴致却丝毫不减。
这样的繁华景象两年后已见不到半点踪迹。同样的地点，几乎同样的日期，商场里却只有零零星星的顾客，原本需要排队的热门餐厅也都可以直接坐下用餐了。新闻中的数据也能佐证我的观感：特区政府统计处发布的8月零售业总销货价值，同比下跌了23%，创下了有记录以来的最大跌幅，甚至比亚洲金融风暴期间的跌幅更大。如果有些游客还会觉得，人流稀少算是当下局势带来的小小“福利”，那么4日晚的“转折”之后，绝对就不会再有人这么想了。
在下午特首林郑月娥宣布订立“禁蒙面法”并于5日零时生效后，大批暴徒涌上街头。结束一天的徒步回到酒店后，本计划洗个澡再出门吃东西的我通过电视新闻了解到了这一消息，便决定迅速去超市买一些食物，晚上不再出门。
超市里，不少刚刚下班的市民已经开始批量购买食品和日用品，或许他们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周末不出家门的准备。货架上的生鲜蔬果渐渐售空，收银台前的队伍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长。
回到酒店，即便是通过电视画面观看各地乱象，也能感到不寒而栗。蒙面暴徒们似乎要抓紧这最后的几个小时疯狂反扑，堵路、打人、袭警、纵火。地铁站遭到了暴徒们的破坏，站厅里响起了警报声，工作人员只能落下闸门，关闭站厅，地铁也因遭破坏而全线停驶；中资银行、商户则成为暴徒们的发泄目标，玻璃窗被砸碎，货架被推倒，取款机也被破坏；还有暴徒用武器、汽油弹袭击警察，试图抢走警枪……
如此混乱的香港，还会好起来吗？这样的问题，想必绝不止电视机前的我想问。周六的夜晚，在往日应是弥敦道最热闹的时候。这条连接尖沙咀与旺角的主干道上，两旁的店铺已早早闭门谢客，有些甚至一整天就未曾开放。
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，他们也不似往年假日期间大包小包的人们，几乎都两手空空。
这是“禁蒙面法”生效的第一天。经过前一晚火光冲天的“不眠之夜”，香港一些街道已满目疮痍。残破的隔离带、路面墙面上的涂鸦标语、铁栅栏紧闭的地铁入口，无不在无声诉说着“东方之珠”的悲伤。
来往车辆的引擎声、交通灯的滴滴声、路人的说话声……这些声音在耳畔交汇，周遭于我则仿佛按下了“静音”键——记忆中车水马龙、游人如织的不夜之城，仍旧五光十色，却难掩寂寥。
一阵萨克斯乐声传来，一位头戴写有“龍”字的红色帽子、身着白色短袖的大伯正在路口演奏。从他贴出的告示可以看出，这是一位香港本地的街头艺人。路人们行色匆匆，几乎无人驻足捧场，他自顾自地吹着，一曲奏罢，又是一首。
“长江、长城，黄山、黄河，在我心中重千斤……”我忍不住跟着轻声哼唱起来。此情此境，街头有人演奏《我的中国心》，出乎意料，也更令人感怀。毕竟在几个小时前，刚刚有一大批蒙面的“黑衣人”在这条街道游行。一位魁梧大汉远远看着，然后走近朝艺人面前的箱子中丢了几枚硬币，冲他竖起了大拇指，最后转身离去。这是在港的5天里，最让我记忆犹新的一个瞬间。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段，见到了一个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香港，亲历了一场希望再也不要重演的动荡，也留下了一段五味杂陈的回忆。
好在，还有那么多牢记“中国心”的人们。我想，只要有他们在，香港的明天一定就有希望。
“我大女儿也在上海工作。”刚上车，还没开出一个路口，司机马先生就主动和我聊了起来。
港铁停运，稳妥起见，我选择了乘坐出租车去机场。从尖沙咀到香港国际机场，打表计价，不到30公里的路程，费用约为270元港币。之前曾在微信群中看到，10月1日晚，由于港铁和机场快线部分停运，不少游客滞留香港机场，游客从机场前往市区，被出租车司机要价800元港币。常有人说，出租车是城市的一张名片。如果想了解一座城市，不妨坐上出租车和司机聊聊。借着乘车的机会，我终于和本地人有了一些交流——由于在网上看到了一些暴徒对大陆游客的暴力行为，我这些日子一直避免说普通话，有时甚至选择用英语沟通，自然也不敢主动与本地市民多聊些什么。马先生介绍，自己快70岁了，现在住在深圳，每周有3天回香港开出租车。大女儿在内地一家港式餐饮企业工作，已经在上海生活了近10年。
“去年通了高铁，我们年纪大的人去上海更舒服了，8个小时就到。”每隔一段时间，老马就会前往内地看望女儿，对国家的发展变化也十分感慨：“这些都要感谢国家，带领我们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，如果还跟在西方国家后面，那我们只能永远当‘小弟’，时刻要担心万一哪天别人给你‘断奶’怎么办。”
“我觉得这样不行，太过分了吧，不应该这样。”说起黑衣人们的行为，老马情绪开始激动起来：“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。现在这样害得全世界对我们香港的印象一塌糊涂，搞什么鬼嘛！都是花钱出来旅游的，谁会去乱的地方？”
老马告诉我，随着游客大幅度减少，出租车司机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：“很多司机都说现在简直是在‘做义工’，又要给公司交钱，还要付汽油费，根本赚不到多少钱。”
老马原本觉得，游行示威没什么大碍，看到了走开就行，麻烦的是扰乱交通，地铁、巴士都停了，对市民和游客造成了很多不便，“以前都是大规模的游行，现在很多都分散了，警察来了就跑，最麻烦的就是这些人。”
“那些闹事的年轻人，真正为了‘理想’去斗争的根本没几个。他们连难一点的功课都想不明白。”在他看来，参与游行甚至暴动的年轻人，就像是在打游戏一样，并没有“对与错”的概念：“他们觉得法不责众，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！不对的事，哪怕一万个人去做也是不对的！”“我还看到有人说，很多香港青年的生活压力太大了，可能也是他们走上街头的一个原因？”我继续问。
“如果念书不多，又希望找到一份好工作，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？人要自己不断努力才能进步啊。”老马说，“全世界哪里不是一样？大家都会有难处。内地那些外卖小哥，他们不也很辛苦吗？”
“禁蒙面法”颁布后，街头依然出现了蒙面示威者。“有不同的观点可以理解，但你做了暴力的事情，哪怕是你的家人朋友也不会认同，所以才要蒙面。”老马认为，蒙面的人要隐藏真实身份，不然平时的工作就保不住了，他们反对法案实施是必然的。他相信，法案实施后，暴徒人数会减少很多，形势会向好的方向发展。
“我从小就在香港长大，香港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，不都走过来了吗？你看，就像今天的天气，虽然天上有乌云，但太阳早晚会出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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